——明海大和尚访老舍茶馆记行终结版

张 菁

（2005年10月）

这一篇文章让我很是忧郁。前几篇讲记整理一下录音就可以，大和尚思维缜密、语言精奇，果然非同凡响。但这一篇呢？说好要写篇杂言诗，临到交稿，却一韵也无，让人很挠头。恰好前几天去老舍茶馆，远远看到一位背着许多行囊的疲惫不堪的年青底母亲端着“老二分”哺着怀中的婴孩，那纯净、平安、祥宁、慈爱的情境一下子击中了我。我站在她们身边，也摸出一枚一毛的角子买了一碗大碗茶，在夕阳里，同着她们一道喝完，那醇厚的香味，一直留在唇齿间，使人有着潸然泪下的感动。那一刻，我忽然理解了与大和尚一道来茶馆参观的肖居士当时说的故事……

前门情思大碗茶

招待来自“吃茶去”祖庭的方丈和尚，饭菜自然不会差，饭菜既然很好，气氛也自然不差。吃饭时，宾主尽欢，但说到大碗茶时，一向还算活泼的肖居士神色有些凝重，并很是认真的问：“有一位胖胖的，个子大约一米六五左右的大姐，现在还在这里工作吗？”他问的奇，我们就更奇了，尹总也是一头雾水：“什么样的？大约多久前看到的？”肖居士很快的说：“八三年初那时候，穿着蓝色大褂，戴着白色帽子的，脸圆圆的……”大和尚也自是惊奇：“记得这样清楚呀？”肖居士说：“那年我失业，在北京的岳父家住了几个月，还带着三岁的孩子，——你想，没有工作又吃闲饭的女婿，时间一长，是不会常看到好脸色的。过完年不久，我就准备回石家庄了。那时的火车站在前门，我抱着孩子，在拥抱挤的人群里费了好大的劲才买着票，可买了票兜里只剩下一毛钱了，我又累又渴，坐在广场边上，看着那些很贵的饮料，心里又无奈又悲伤，甚至有些绝望，觉得自己真是惨，连喝水都喝不起，又一事无成，真是没用极了。这时，我忽然着到了写着二分钱大碗茶的牌子，我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从那位大姐手中接过大碗茶，咕咚咕咚就灌下去，大姐很爽朗的笑了，说：‘慢点喝哪您，不够再给您添一舀子。'那时我这心里啊！好像灰灰的冬天一下子明亮起来了似的！也不觉得自己窝囊、没用了，又忽然有跟全世界作战的勇气了。虽然我今天也没做出什么大事业，但是我能穿得暖、吃得饱，能给家人小康的生活，我一直很感谢那位大姐，一直想找到她，跟她握握手，说声谢谢……”说到这里，他的眼圈都红了。肖居士对我们来说并不算陌生，以前寺里法会时接触过几次，很杀伐决断的一个人，没有想到也有这样感性的时候，大和尚也颇受感动，此后在跟别人说法时也多次提到过这个故事，我想，这就是“老舍茶馆”所特有的人情味儿才能触达到的人性深处、灵魂深处。喝一个茶，是能喝到茶叶的香气、茶汤的滑厚，品赏到汤色的清亮。可是，这廉价的二分钱的大碗茶却能使人喝到“幸福”的感觉！每次到老舍茶馆，只要是四点半以前，我一定掏出二分钱，买一碗大碗茶，站在保温桶旁慢慢的喝完，来喝茶的有南来的北往的，有北京人，有外地人还有外国人。舀茶的员工总是笑呵呵的端上一碗热气四溢的茶，也同时端上老舍的关爱与真心。我端着大茶碗，感受着由碗壁传来的温暖，一起喝茶的人同我微笑着，我也同他们微笑着，那时真好！我们是一起的，幸福并充满爱的。

老舍茶馆固然有精美的二楼清茶阁，有清洁美味的菜肴和热闹正宗的曲艺，这些也都品质精良而实惠。但，真诚的希望与老舍茶馆有缘的您也来喝一碗大碗茶。就如赵州和尚三说“吃茶去”一样，真心是禅、平等是禅、关爱亦是禅，一茶一味莫不是禅。请您饮下这饱蕴禅意，饱含世情的大碗茶，怀揣着幸福，把爱和真心带给家人，带给朋友，也带给您曾经或许不太喜欢的人。

吃茶去。

诗云：

金刀俱胝破胡饼，金莲豆茎脍松菌。簋满伊公羹，随汤冒银铫。移座洗手重添盏，夔案玉屏发禅香。红绡碧囊，紫笋琬琰浸琼浆。炙普洱，茶烟盛盛漾，若琛杯，琥珀流光紫金酿。一瓯酬赵州，日月洪荒，一瓯向古柏，谷璧琮璜。支棂时透丝竹音，小楼吹彻到若羌。空门不关，过往时迤素裳，禅风隐现，酌饮亦显端方。每添玉泉，频传月觞，但使茶思共好，禅心互养。清者茶人，几思量，奭志不渝，锋者禅僧，能将红雪点寒霜。泼墨君子堂，铁钩银划向雪浪，禅机透尺案，茶香入深巷。细揣语意未央，已发宏愿深广，也道：平常，平常，还与 诸 君共飨。

附：明海大和尚晋院法语：

韦驮殿香语：

千钧宝杵镇山门，

赫赫威光耀乾坤。

赵州家风无他事。

清茶一杯享太平。

最后记：

明海大和尚访老舍茶馆的记行这是最后一期，心里似乎有些舍不得似的。

然毕竟有终。

这一期直接写大和尚的很少，但大和尚的悲心慈愿、言行身教的禅者风范却已深深的印在所有文字之中，最后选录了大和尚一篇晋院法语，也是因为其中有着深远的意味。不为君道，道则着心，着心则曲。

前几天还在柏林寺住着整理文稿，被蚊子咬到快要贫血，却舍不得打死，因为是柏林寺的蚊子的缘故。回京前跟同去的好友一起在赵州塔前供一盏莲花灯，礼拜，走出去很远，再扭头看看我点燃的那盏灯，呀！这样亮！